早就听说学校后门附近徘徊着一个老疯子。

  后门通往的是陈旧的职工宿舍区，太阳西沉后，只剩下些许闪动的幽光，和脚尖前方未卜的夜路。夜晚把树叶染得乌黑，微风轻拂，“沙拉沙拉”的，其间仿佛夹杂着若隐若现的、恍惚的脚步声。昏黄的路灯托下冗长的影子，黑猫明绿色的眼眸偷窥着、监视着、亮着。

  尽管流传的对疯子的说法不尽相同，但大伙儿都肯定一点——那人时常拿着刀，一脸凶悍地望着来往进出的走读生，使人不寒而栗。住在附近的同学都为此感到恐惧和不解，以至于当渐浓的夜色笼罩海岛时，不敢独自归巢。家长便教导他们，千万别理那个疯子，就算他主动找你说话，也绝不要回答。

  虽是如此，我却还没有亲眼见到过他。逐渐地，这就好像个古老、神秘却可怖的传说，挂在夜黑风高的枝头，除了行走在寂静的夜间小巷时会骤然想起之外，它被慢慢地、慢慢地淡忘在新生的太阳里，成为了数许人烂在心底的秘密。

  放学时分，天空的鲜血染红了纯白的薄云。微陡的斜坡是用凹凸不平的石块铺成的，碦在鞋底也能感觉到些许酸疼；沉重的书包硬生生地将肩膀往下压。行在风口处，风像个大麻袋一般朝脸砸来，让人喘不上气，窒息。

《拾荒老人》罗羽菲  13岁 

选自《少儿画苑》国际少儿书画大赛

    “放学了？”同路的一位陌生人突然问我，简短的话语搅碎了宁静的晚霞。

  此人板着脸，挑着担子不紧不慢地走着，步履略显蹒跚，看起来刚步入老年。

  “嗯。”我点点头，默默打量着他。见我回答，他似乎很高兴，连忙向我走近了几步，皱纹在脸上缓缓舒张开来。

  “你叫什么名字？”他接着问，咧嘴露出一对大门牙。

  我还没有消除心中的疑虑，于是笑着摇摇头，给予无可奉告的缄默。

  那人耸耸肩，也乐呵呵地笑了。“你和她是同学？”过了一会儿，他微微侧过脸，指了指反方向的一条小径。树影“窸窸窣窣”地婆娑着，掉落下一地毛虫般的杨树叶，刹那间竟有种萧瑟的感觉。我愣了片刻，愕然望着他，而后才想起，那是通往丝咸家的路。

  “是啊，我们经常一起放学回家。”

  “我就说，怎么经常看到你们。我就住她家楼下。”他农民一般黝黑的脸上露出很认真的表情，好似在宣告什么严肃而重要的事。

  原来是丝咸的邻居呀。我顿时放心了不少，认为他是一个可爱的老人。

  穿过窄窄的小巷，他另辟方向而去，从容地、缓慢地，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担子上挂着的铁桶一晃一晃的，衬着他矮小却蛮健壮的身姿。

  后来，我们碰见过许多次。他总是微笑着点头，和蔼地向我问好，有时会没话找话地瞎聊几句。他总是挑着担子，铁桶里却空空如也——他仿佛拼尽全力地拾起某些望不见却不可缺的东西。他就这样来来往往地忙碌，肩上沉甸甸的，他却扛着，走着，迈向不知名的远方。

  另一些时候，他拿着镰刀，在草丛里挖掘着什么，铁桶和担子便置在一旁，默默地给予陪伴。

  有一次，我和丝咸一面编着鬼故事，一面缓缓从小门踱出，恰好遇见迎面走来的那位老人，这次他却两手空空，着实不像他原来的作风。他笑着向我们问好，我也同他打了声招呼，丝咸却连忙低下头，一言不发地加快了脚步。

  “他住在你家楼下吗？” 丝咸的反应令我有些不安——产生了些许对那个看似已经熟识的老人身份的质疑和彷徨。忽然想起，无人的小巷、寂静的傍晚，不正是意外频发的时期吗？面对陌生人的搭讪，独身一人的女孩子的确不大安全。

  丝咸点点头。我没再多问，却多了一丝怀疑和警惕。

  周五，是难得的闲适。

  正当我和丝咸准备从小门离校时，她忽然止住了脚步。随着她的视线方向，我望到了她的“邻居”，他一如既往地挑着担子，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把头扬得很端正，深深的皱纹中陷着岁月的沧桑。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微微泛起难以言表的愁云以及隐隐约约的不安。

  “怎么啦？”我咽了一口唾沫，压着嗓子问。

  “那个疯子……”丝咸耳语道，声音有些颤抖，“我们等会儿再出去吧，等到他离开。”

  “什……么？”即使早有朦胧的预感，我抑制不住心中的诧异，惊呼了起来，“他就是你们口中的……”

  “小声点，”丝咸连忙制止了我，“你还不知道吗？”

  我摇摇头，竟有些许后怕。“看不出来啊，他平时不是都很正常吗？”

  丝咸叹息，摆了摆手。

  也许是偏见在作祟，再看老人的面庞，居然挂着一丝狰狞，我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

  他似乎看到了我，微微点头，那犀利而又浑浊的目光仿佛要穿透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使我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忘了那天自己是如何回家的，只觉一路惶恐，脑海里浮现出数百个杀人案件，鲜血、乌鸦、冷酷的刀，一声猫叫都足以掀起万丈狂澜。恐惧包围着我，我就好似喝了酒，醉醺醺地、跌跌撞撞地穿过小巷，闯入人员密集的广场才舒一口气，慌张地冲进家门。

  有那么几天的时间，我特意躲着那个疯子，避开可能遇见的一切时间和地点，连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可笑吧，分明不是亲眼所见，光听别人的讲述就吓得够呛，以至于根本没有去了解真实情况，果然我还是懦弱又胆小的恶人。

  心头却涌起莫名的愧疚。

  想到我和他聊天时，他由衷的喜悦溢于言表，我就觉得自己像背负了一身的罪名，不安与纠结缠着我，天使和魔鬼打着架。

  烦。

  难。

  后来丝咸告诉我，那个疯子大概不会伤人。我的安全感增加了，负罪感却也随之增加。

  “他拿刀好像是为了‘练功’。” 丝咸说，“他经常在草丛中‘坐禅’，有时候大半夜站在楼道中间，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灯光留下的阴影使人看不清他的脸，特别瘆人。”“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他是疯子，后来才得知此事，我爸叫我小心点，莫要理会他。”

  “练功”……就是这么一件小事，被大伙儿说成是挥舞着大刀吗？也许那只是他的一种……爱好？忽然觉得自己愚蠢过头了，听信他人的话语，却忽略了实际相处起来真实的细节。他看起来渴望陪伴，我又凭什么感到害怕，并一度认定他就是疯子呢？

  母亲解答了我的疑惑。当我向她说起这件事，她带有几分叹惋地说：“或许他只是老了，很孤独。儿女都外出打拼，空无一人的家没有了家的温暖，是会让人感到寂寞和空虚的。也许日子久了，他的意识就出了点问题，但即便他疯疯癫癫，也不能成为人们歧视他的理由。”

  我缄口不语，心中暗自难受。

  “老了，孤独了，就逐渐与外界隔离了。他也许没有什么可以消遣，也无法排解心中的愁苦，就只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练功对于他，说不定是一种自我的调节，”母亲接着说，“或许他正在对自己进行救赎呢。这没什么不好的。”

  “那我还能和他聊天吗？”我不放心地问。

  “作为女生，你首先要有自我保护意识。我想，在自身安全得到保障的情况下，你可以同以前一样，陪他说说话。我相信你自己心中有一把秤，知道怎样衡量是非对错，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想做什么。我不希望你去歧视或对任何一个与我们不一样的人持有偏见。”

  心中仿佛有光了，照亮了何去何从的路。

  或许，许多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发光发亮。

  所以，“疯子”，该如何被定义呢？又或者，是不是根本就不该定义呢？每个人都是人，是独立的个体，都有尊严。尊重任何一个人，是发自内心的修养，也是我一直希望自己成为的模样。我会努力抛弃偏见，善待世界，也善待自己。

  可是从那以后，我却再没见过那个老人了。若再次碰见，我想，我一定会报以他一个亲切的微笑。

作文点评：

  这篇作文以一个神秘的老疯子为中心，展现了人们对陌生者的偏见和恐惧，以及主人公对这个老人的态度和成长。作文通过描写主人公与陌生人的相遇，逐渐认识和理解他的过程，传递了尊重和包容他人的价值观。在母亲的引导下，主人公意识到老人的内心孤独和可能的救赎，开始反思自己的偏见，决心摒弃偏见、善待他人。作文结尾暗示了主人公的成长和希望再次与老人相见并给予他友善的微笑。整体而言，这篇作文展现了主题明确、情境生动的叙事风格，启发人们对陌生人保持开放心态和尊重。

作者：钱可涵 16岁 高一

奖项：一等奖
来源：《奔流·小作家》全国中小学生全息作文大赛

作文征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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