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之际，四川成都双林小学的孟老师有点无奈。他说，有些一二年级的小朋友，看了很多作文书，增长知识的同时，也学会了套路的开场白和使用“高频词汇”。“在我的一生当中，遇到很多事，像星星一样多……”“在我的一生当中，想过很多人，像珍珠一样多……”8岁小孩的作文，开头第一句就是“在我的一生当中”，引得这位老师感叹：“孩子，你的人生才刚开始，哪来那么多经历和感悟？”

        小学生作文“套路”多，经由媒体报道，引发了一番热议。作文有套路，确实成问题。学生写作文，万变不离其宗，无论什么话题，都有标准说辞。比如，谈生活体会，即有“我的一生当中”打头；比如说，讲道德高尚，都写“给老人让座、做好事”等。这些小学生作文“症状”让人哭笑不得。

        在剖析这些症状时，有的媒体不免指向学生过度依赖范文。但作文有“套路”，真的是学生的错吗？或者是“模仿范文”的错吗？

         其实，范文没有错，没有模仿就没有创造。季羡林在题为《作文》一文中曾这样说起自己写作文的体会：“在小学时，作文不知道怎样开头，往往先来上一句：‘人生在世’，然后再苦思苦想，写下面的文章。写的时候，有意无意，模仿的就是《古文观止》中的某一篇文章。”问题是，一二年级的学生写作文太早了——小学语文教学大纲里并没有要求低年级学生写作文，只是在二年级下学期，要求学生把自己想说的话写下来行了。三年级才写片段，真正的作文要求始于高年级。可实际呢？作文教学被前置到了二年级，甚至一年级都要求学生试着写作文。这不是拔苗助长吗？

        不仅如此，小学语文教学大纲要求三四年级写片段或习作，内容具体，语句通顺，就可以了。但是，老师要求作文更上一层楼，“主题健康向上、语句生动活泼，文章感染力强”。所以，七八岁的孩子不得不学习范文。正如那位孟老师所说，处在懵懂时期的学生，哪来那么多的人生感悟？显然，这是运用范文的后遗症。

        更严重的是，据媒体报道，在这个学校，还有一个班有10多个孩子同时看到小男孩“让座”，很多学生作文里总有小卖部老板站了几天等着退顾客钱……孩子们为什么在作文里“谎话连篇”？

       据分析，就是在一种流行的评价体系里，“讲真话”的作文未必能得高分，往往不如“精心修饰”的那些强。

       作家赵丽宏曾说，“我总是告诉孩子写作文一定要讲真情实感。可作文的这一首要原则在学校遇到了挑战。现在有一种现象很奇怪，孩子讲真话有时要受批评，不讲真话反而受表扬。”他拿自己的孩子举例：“有一次，学校组织春游，回来后，老师要求以‘一次快乐的春游’为题写作文，可儿子觉得这次很无聊，时间全花在路上。我就鼓励他把自己的真实感受写出来，结果这篇作文被老师当众批评。从那以后，儿子对我说，作文要写老师愿意看的，否则肯定得不了高分。”久而久之，在孩子的心中，说假话写假文并不可耻，只有考低分才丢脸。

        当下语文教学，违背客观、违背规律的语文教学现象不胜枚举。无独有偶。2015年11月，语文出版社社长王旭明作客由华中师范大学教师教育学院主办的“华师妙笔名家论坛”。他出一篇网传小学生日记请在场的老师为其打分，“刚考完妈妈就让我学习，学习。爸爸也治不了妈妈，整天稀罕她得很，不舍得熊她一句。瑶瑶的爸爸就不这样，就揍她妈妈，她的妈妈就很老实……”在现场近百名中小学高级、特级教师中，只有两人给出90分以上。这让他颇为吃惊。现行的教育方式下，绝大多数老师认为此文难入法眼。“要我就打100分！”王旭明认为这短短数语说的是真话，写的是真文，诉的是真情。倘若孩子从小就被误导“真假不辨”，那么，长大之后会变成怎样的人呢？

        看看现实，在脱贫工作国家省际交叉考核中，中部某县竟然上演了一场干部“装儿子”的戏。为应付检查，想替贫困户回答问题、蒙混过关。但“演技”再好也难让百姓接受，“假儿子”一句虚伪的“妈”，叫得老太太变了脸，气得小姑娘撇开了头，不仅被抓了个现行丢了脸，更丢掉了为人民服务的那份真心。

       “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陶行知先生的这句话格外引人深思。作文，绝不是一门课程那么简单。正如中国作家协会主席铁凝指出的那样，作文所以要“作”，学生用自己的语言，用与众不同的想象力来表达对生活和事物的看法。这不仅是语文学习的重要目的，也是完善人性、激发创造力的重要前提。

       “真作文”的核心要求就是说真语、写真文、诉真情、做真人。学校要建立良好的作文评价体系，让孩子多点课余时间，多点真诚表达——在这个意义上，教作文，也是教做人。